The Threepenny Opera National Theatre Live 2019.7.4 |
National Theatre Live的版本,Simon Stephens的改编,YaY里的大哥Rory Kinnear主演Macheath。原作是1928年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基于John Gay的《Beggar’s Opera》创作的带音乐的话剧,讲的是那个年代的低端人口的故事,故事的设定在伦敦Soho。看到NT Live的故事背景是英国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为什么一个德国剧作家写的要讽刺当时的前纳粹时期的东西要放在英国,是之后发觉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里面的歌都不是那么的动听,反倒是演员们要把这些歌唱出力量来还不会让观众觉得无法感同身受,蛮不容易的。正宫和小三之间撕得那首歌还真的蛮精彩得。不知道是不是布莱希特的“间离”的一部分,演员会像是突然跳出剧中人物来主动大声叫出scene change或者interval的指令。中场回来,Macheath说观众们要是是为了躲避生活中的繁杂与痛苦而来看戏的话,那来错地方了,(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紧接着他又说但是只要观众们自己有钱,谁有所谓呢。这又对观众的存在提出了挑战,看戏的人是这部戏的受众群吗?只有有钱有闲的人,才会有机会去看戏,但是这些看戏的有钱人还会在意那些戏里面提到的低端人口的命运吗?
How does a man survive in this damnation?
这些剧里面的低端人口是谁呢?丐帮,有各种预设角色的乞丐们,或者他们是爱国者,或者他们是可以有任务的芸芸众生。男主Macheath算是有历史的人渣吧,被寻花问柳的那些妓女们等等。他们的生存状态很艰苦,他们的眼光也很短暂,他们的生活选择很有限。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什么都不要,要25个冰冻面包,吃一个,把剩下的都塞进仇人的屁眼。
男主在被判刑后,大呼“Please pardon me”,他的呼唤让我不禁去想一想为啥。最近在读《忧郁的热带》,作者讲到一旦人口发展到一定的规模,总会有那些最底层的混杂的人,我们时常会 dehumanize他们,这样就不会为了这些在我们眼里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的痛苦而烦恼了。但是所有人做所有事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是有理由的,最底层人做的坏事和高级有钱的人做的坏事相比,可能更是被迫的,更值得人们去了解去理解去原谅。
严格来说,这是一部戏中戏,是一部opera讲了一个关于Macheath和他身边的人的故事。一头一尾都说这不是一个追究道德规范的故事,这只是一部不值钱的opera,opera里面的主角是不值钱的。然后最后的结局是Macheath被大赦和封爵,布莱希特真的是太神了,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折和矛盾又说明了什么?我觉得这是一种官方的解决方法,把低端人口的烦恼用一种随意的方法去除。首先这是编的,其次如果是真的,这也只是表面的和谐,即便如此,那些活着的低端人口和有权有势的人呢?他们的痛苦烦恼就此消失了吗?
伽利略 Leben des Galilei 2019.7.5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 |
先说这次上话的演出,我觉得很好看啊。有蛮多出人意料又大胆的改编的地方,比如说萨尔提夫人和伽利略的学生们的转性演员表演、超人/美国队长/蜘蛛侠的出现、现场嗑瓜子聊哲学等等,效果都蛮不错的。舞台设计也可以,一个巨大的绿色圆筒,又当望远镜、又当作来呈现比较立体的布景。我感觉唯一的不足是讲话的时候台词太正规,太响,有时候反而有点听不清楚。
再回到情节本身,讲的是伽利略传,讲他有自己各种性格要求,同时又花大量时间投入研究,来证明哥白尼的日心说,结果被当局逮捕威胁等等。这里讲的是,当真理(科学)被权威控制,被政治(宗教)、被经济(商业)控制的时候的样子。说到底,真理是为了人,但是问题的关键是人的定义是什么呢?如果人的定义是那些已经被蒙蔽被腐浊的人们,那真理是为了这些人吗?
有一段讲的是懂科学的牧师来劝伽利略不要再宣扬日心说了,牧师担心的是那些最最普通的农民平民老百姓。因为说到底,到底是太阳绕着地球转还是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个真理的本身对这些农民们根本不重要,他们几乎无所谓。但是他们每日辛苦人生赖以生存的信念是有这么一个宗教信仰宣扬的宗教上的回报,如果他们的宗教受到了质疑和挑战,会使得他们苦痛生存的价值意义荡然无存,这才是他们不能接受的。这里我又联想到了Claude Lévi-Strauss的《忧郁的热带》,他讲到印度的种姓制度,当他到访当地,没有遵守当地人以为的外国人的行径(比如拒绝吃凤梨),就会使得终身投身伺候别人的当地人的世界观崩塌。于是,我突然明白了小粉红的存在的原理,他们无法思考/理解/接受他们所赖以生存的既定世界之外的真理,唯有维护他们仅仅已知的制度才能保存自己活着的信念不崩塌。
这里,伽利略说他相信人类的理性。我要想一想。
中间突然查了一段关于哲学的讨论,好像和整部剧的科学的真理主题有一点差别,而且和情节又挺跳脱的。但是里面对话的每一句话都超级有道理,引人思考。但是我再去布莱希特的原作里面去找,却找不到了。
不知道真相的人是笨蛋,而知道真相却把真相说成是谎言的人就是罪人。
这句话是伽利略在被捕之前立的一个flag。前半段的剧情铺垫也全部是把伽利略塑造成为一个非常正面的科学的圣人。但是布莱希特太天才了,后面的伽利略为了自保而收回日心说的那段把整个故事升华了。要是真的不妥协,这就变成红色样板戏了。面对暴力选择妥协,才更真实。那句豪言壮志听着简单,但是我想到的更多的是那些被迫撤销微博、还要道歉的人,布莱希特竟然预测到了现在的网络世界。
需要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
伽利略的学徒一直相信自己的老师对科学对真理的追求,当当局以死威胁伽利略收回日心说的时候,他坚信伽利略会选择壮烈的死亡而非违心的苟且。所以当他得知伽利略收回日心说的时候,气炸了,他眼中的科学英雄形象陨落了,他说:“没有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伽利略反驳是:“需要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哇!太醍醐灌顶了。做不到的那句豪言壮语,我们又似乎习惯性地会去责怪“不坚持真理”的人的背叛,但是与其把悲愤投射到弱者的妥协上,为何不去谴责权威的暴力威胁呢?!
自从去年在现代戏剧谷看了《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我对布莱希特印象大好。之前听了一个关于布莱希特的讲座,讲到布莱希特的“间离”和他试图挑起观众的思考,我才突然觉悟为啥《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每一幕之前都有一个总结。我又想到YaY的最后一集的开头,奶奶的那段话是不是也在玩间离。奶奶讲的道理是,世界变成现在的样子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是每一个人的错,因为我们在出现10磅T恤的时候没有抵制,因为我们在出现超市无人结账机的时候也没有抵制等等。这个结论我认,但是这两个论证的例子我觉得自己认不下来(那我又是怎么认下来结论的呢?)。就像这部话剧说的,科学/科技的作用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用是为了使人类减轻痛苦,那这些科学/科技的进步为什么要抵制呢?但是什么叫减轻痛苦呢,是指是否正确使用了科技,一旦正确使用了科技,那就不会不减轻痛苦。这又是一个用定义来定义的怪圈。
布莱希特是我的剧作界的新晋男神!